哀 王 孙

长安城头头白乌

①

，夜飞延秋门上呼

②

。

又向人家啄大屋，屋底达官走避胡。

金鞭断折九马死

③

，骨肉不得同驰驱。

腰下宝玦青珊瑚

④

，可怜王孙泣路隅

⑤

。

问之不肯道姓名，但道困苦乞为奴

⑥

。

已经百日窜荆棘

⑦

，身上无有完肌肤。

高帝子孙尽隆准

⑧

，龙种自与常人殊

⑨

。

豺狼在邑龙在野

⑩

，王孙善保千金躯。

不敢长语临交衢

，且为王孙立斯须

。

昨夜东风吹血腥

，东来橐驼满旧都

。

朔方健儿好身手

，昔何勇锐今何愚！

窃闻天子已传位

，圣德北服南单于

。

花门剺面请雪耻

，慎勿出口他人狙

。

哀哉王孙慎勿疏

，五陵佳气无时无

。

【注解】① 头白乌：即白头乌鸦，为不祥之物。南朝梁末侯景作乱时，曾有一万多只白头乌集于朱雀门楼。 ② 延秋门：唐宫苑西门，出了此门，就有便桥渡过渭水。天宝十五年（756年）六月，叛军攻陷潼关后，唐玄宗便从此门逃出，西行入蜀。 ③ 金鞭断折：唐玄宗仓皇出逃后，便拼命加鞭驰驱，把金鞭都抽断了。九马死：许多御用的马匹因过度疲劳而死。九马，皇帝车驾有九匹御马。④ 宝玦（jué）：状如缺口的环形玉佩。 ⑤ 路隅：路的角落。 ⑥ 乞为奴：乞求给人家当奴仆。 ⑦ 窜荆棘：躲避在多刺的野生灌木中。 ⑧ 高帝：指汉高祖刘邦。尽：都是。隆准：高耸的鼻梁。《史记·高祖纪》:“高祖为人，隆准而龙颜。”这里以汉喻唐。 ⑨ 龙种：古代称皇帝为龙，所以把皇帝的子孙称为龙种。⑩ 豺狼在邑：指叛军首领安禄山当时已经在东京洛阳称帝。邑，京城。龙在野：指皇帝出逃在外。

临交衢（qú）：靠近大路边。衢：大路。

斯须：一会儿。

东风吹血腥：指安史叛军到处屠杀。

橐（tuó）驼：即骆驼，安禄山的胡兵所骑乘。旧都：指长安，因为当时肃宗已在灵武即帝位。

朔方健儿：指唐将哥舒翰所率领的河陇、朔方军。在此之前，哥舒翰守潼关，结果被安禄山叛军打得大败，二十万河朔兵几乎全军覆灭。

窃闻：私下里听闻。天子已传位：指天宝十五年（756）八月，玄宗禅位于太子李亨，即唐肃宗。

圣德：指玄宗的德。玄宗在奔蜀时，曾对肃宗说：“我向来都很厚待西北诸胡，今后你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帮助。”南单于（chán yú）：东汉光武帝时，匈奴一分为三，南单于遣使到汉朝称臣。此处借指回纥，肃宗即位后，便遣使臣与回纥结盟，第二年，回纥首领入朝。

花门：即回纥。剺（lí）面：割面。按照匈奴的风俗，在宣誓仪式上割面流血，以表诚意。这里指回纥坚决表示出兵帮助唐朝平定安史之乱。

慎勿：千万不要。出口：走漏这个消息。他人：别人，主要指投降叛军的官吏。狙（jū）：古代的一种猕猴，善于窥伺暗中攫食，此处借指伺机袭击。

哀哉：可哀啊。勿疏：不可疏忽大意。

五陵：长安有汉五陵，即长陵、安陵、阳陵、茂陵和平陵；唐玄宗以前也有唐五陵，即献陵、昭陵、乾陵、定陵和桥陵。佳气：兴旺之气。按古人的说法，风水好的地方，会蒸腾出一种郁葱之气，有利于后代。无时无：指唐王朝的中兴之气无时无刻不在。